人聞之無一不想要的卷軸，在我手裡。敢問督主，現在我可有請您發慈悲救我阿兄的籌碼了？”“要想我救你兄長，光憑這莫須有的卷軸還不夠。”他輕笑，“本督行事一向以人命為代價，想救你至親，更要多拿出些誠意來。”顧望瀛從袖中掏出一把雕花精緻的匕首，唇邊笑容嗜血，“你與宋郎君，隻能活一個。”麵前匕首上似乎沾染著未擦淨的乾涸血跡，亦或是近日他曾用這把匕首殺過人。宋簪星手抖得不成樣子，還是片刻都冇猶豫得拿起了匕首。...-
沉默的打量著眼前升騰起嫋嫋清煙的四角熏爐，被迫接受了自己已經成為罪臣之女的事實。
月前她與母親嫂嫂還在期盼父兄大勝早日班師回朝，哪成想昔日忠臣良將會被判為貪墨軍餉的奸臣。
她不信，一個字都不信。
可新帝詔書下達將軍府，大理寺官員前來緝拿時，父親含淚將她許給了司禮監秉筆太監保命。
之後二叔三叔，姑母以及投身宋家軍的姑丈被連坐，遠在蘇潭的分支也未逃過就地斬殺的厄運。
一夜間百年望族覆滅。
麵上仁慈賢德的新帝口口聲聲念著宋氏苦功，逼著兄長親手斬下父親的頭顱，他那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，又怎會在奸臣一家根除後手下留情保兄長的命。
所以宋簪星彆無他法，隻能帶著家傳至寶天書卷軸來求顧望瀛。不指望他能保自己和兄長今生都不受苦，隻求能讓他們遠離盛京，苟活一世就好。
這是爹孃乃至全族人臨終前的遺願：活著就好。
然宋簪星出自將軍府，自有武將頑強不屈的風骨品行在，苟活與她來說不異於折其骨斷其性。
兄長是蘇潭宋家存留於世的唯一男丁，隻要他活著，宋家就還在。
“命還挺大。”
思緒分散間，顧望瀛已步至內室，矗立在屏風旁居高臨下得審視她。
“你的誠意本督瞧見了，放心，你兄長自會平安回來。”
“督主的大恩大德，我與兄長永世難忘。”宋簪星強撐病體，顫顫巍巍卻跪得筆直。
“真想讓你父親來看看，他平日裡最瞧不上的閹黨，他的女兒是如何雙膝下跪誠摯感謝的。”
宋簪星臉色猛得一白，彎下去的脊背上似乎壓著千斤重石，抬得艱難。
宋家紮根盛京多年，先祖跟隨大燁開國皇帝打天下，曾位列藩王公卿，父親降生後，宋家權勢滔天，風光無限。
年邁昏聵的先帝日夜擔憂宋家功高蓋主，刻意打壓，安些莫須有的罪名。正是這些不痛不癢的罪名，讓宋簪星的爺爺脫去藩王服飾，與公卿無緣。
宋家世世代代多少鐵血男兒戰死沙場，最後隻搏的個奸臣名號。
眼中酸澀乾癢難忍，宋簪星再也承受不住眼皮的灼熱，抬手捂住了臉。
喉間嗚咽幾聲，又拚命遏製住，像炸毛卻唯恐主人生氣就要捨棄自己的貓。
顧望瀛冷嗤。
可不就是貓，命和身軀都捏在彆人手裡，稍有不對就一命嗚呼了。
“憋回去。”顧望瀛粗魯得掃落她的手，鉗住她下頜的力道不斷加重，眼中不耐分明，“本督最見不得彆人哭。”
“你一哭，我就想……”那雙緋紅薄唇貼在宋簪星耳畔，“殺了你。”
明明是芳香心怡的梔子花，卻讓她聞出了血液的鐵腥味。
“天書卷軸的籌碼太大，本督不願多沾一分孤女的光。趁天色還未暗下去之前，本督可以再答應你一個條件。”
天亮之後他要下山去某位權臣府中嘎人取樂，倘若屆時再說，他會忍不住連她一起殺了。
“父親曾與我說，督主跟廢太子是私交甚好的摯友。”宋簪星秉著不搏不得的思想準則，試探開口，“我想見他一麵。”
“咻——”
一柄匕首破空而來，削斷耳鬢角的碎髮，擦破了宋簪星的臉。
“不要得寸進尺。”麵前之人殺意儘現，強勢氣息幾乎壓得宋簪星喘不過氣。
良久，門扉開了一扇，玄色衣角從眼前消失。
多番驚恐氣促之下，宋簪星再也撐不下去，倒在地上艱難喘氣。
一張泛著新墨汁水的宣紙飄飄搖搖蓋住她眼睫上，卻在無形中掀開了她對求生的渴望。
雪撏綿扯絮的下了整夜，蘇潭宋氏的血被掩埋在厚厚積雪下，再尋不見。
“宋娘子。”
門被輕輕釦響，道觀裡的醫童將早膳放在門口，溫聲囑咐：“天寒地凍，吃些暖和的傷纔好得快。”
宋家覆滅舉京皆知，饒他身為局外人，也頗為憐惜這突逢變故，一夜成為孤女的宋娘子。
宋娘子在緊要關頭許了夫家並快速成婚，這禍事牽連不到出嫁女身上，可宮內禦前衛卻領著官家口諭前來捉拿。
若非顧提督思慮周全派人守著，依著這位娘子的烈性子，恐怕今日他們道觀就要抬出去一具死屍了。
罪過罪過，醫童喃喃道。
待到門外膳食被飄雪覆蓋，房門也冇被打開過。
午前一刻，流光讓人稍來了口信。
言宋簪星的兄長藏身於安全地帶，令帶來了宋軻親筆所寫的關懷安慰之語，這才令宋簪星徹底信服。
她捏著信紙反覆的看，心中鬱結總算消下去些，強打起精神吃了些膳食。
午時三刻後，天邊終於放晴。
宋簪星向道觀借了倆馬車，直奔皇陵方向而去。
路滑難行，駕車趕到皇陵時，天色墨黑暈染開，更加顯得這座陵園透著詭異的肅穆與莊重。
“什麼人？！”
侍衛發現了宋簪星，惡聲惡語地趕人，“知曉這是什麼地方麼？速速離去，不然留下命來。”
家中钜變逼著宋簪星倉皇成長，她完全泄出孑然一人天地不怕的氣魄，拿出腰間令牌，口吻冷硬：“顧提督有要事求見，煩請通報。”
侍衛怔愣，接過令牌仔細看了，這才麵色稍有緩和的放她進去。
皇家陵園，還是那年國祭，隨父兄一道來過。
隻站在外麵磕了幾個頭，然後聽著老國師用滄桑沉重的嗓音頌祝禱之詞，聽得昏昏欲睡。
而今再來，以物是人非。
陵園石門大開，門後令有侍衛裝扮的人領著宋簪星，七拐八繞，經過幾具妃嬪棺孛，在一處稍暗的密室內見到了消失在眾人眼前許久的廢太子。
“奴才見過殿下。”宋簪星跪地行了大禮。
白日裡流光讓人稍口信，也一併稍來了司禮監侍衛服和令牌，她才能冇經曆什麼磨難，這麼輕易見到了廢太子。
“提督何事來煩？”背光而坐的青年男子問道。
“回殿下，督主讓小的稍信，蘇潭宋氏全族覆滅，忠榮將軍府不複存在了。”
唯恐露出馬腳，宋簪星竭力控製語氣中的些微哽咽腔調，頭低更甚，“聖上準許宋家二郎親自行刑，開恩留下宋家唯一血脈。”
“聖上初登大寶，便為大燁剷除了一顆毒瘤，龍心甚悅。而今邊關戰事以平，大局已定，百姓安居樂業，聖上特令大赦天下，準殿下不必親伴祖宗，即刻便可重回皇子府了。”
這些說辭亦是流光寫在信件上的。
昨日宋簪星所求如願之後，就一直擔憂該如何開口，顧望瀛不僅幫她偽造身份，更是替她想好了措辭。
那廝雖殺人如麻，卻也是個最值得合作的合作夥伴。
“忠榮將軍府……”楚瑞略顯無力的嗓音響在空曠密室中，“什麼叫不複存在？”
“忠榮將軍行軍失勢至我朝三座城池被奪，聖上大怒，藉此清查宋氏。果然查出那奸臣貪墨軍餉，在蘇潭城借勢私賣火藥礦石，竟還敢與他國頻繁貿易販賣人口，做出此等罪惡滔天之事。”
“於昨日午時在玄武門外伏法，蘇潭宋氏一百零七口全部斃命。”
每說出一段話，宋簪星的脊背就往下彎一分。
心口似被利劍貫穿，疼的她幾乎失去所有力氣，像隻病重被人拋棄的貓，頭撐著地苟延殘喘。
這些罪名，是新帝強加在宋家身上的。睚眥必報、偏懷淺戇的小人，是在奪嫡那時就已記恨上了拒絕相助的宋家。
偏生是這樣一個小人鬥勝了廢太子，坐上九五之尊寶座，迫不及待地斬殺宋家來立新規。
宋簪星跪趴在地上，恨意滋生久久不散，掐得掌心洇出了血。
“忠臣難做，早料到會是這番景象。”
楚瑞似歎了聲，旋即冷笑連連，“好一個寬厚的帝王。”
當初不惜弑父殺君，一母同胞的雙生哥哥都能狠下心來一劍貫穿。如今是打量舊臣除儘，自己再無翻身能力，才同恩許一樣把自己關進皇子府軟禁…
自廢太子在六子奪嫡中慘敗，先帝失望之餘也曾在去前留下一封詔書，親伴祖宗是假，保他性命為真。
而今國喪已過，新帝登基，先除舊臣，接下來便是自己這位昔日的東宮之主了。
顧望瀛派人來的目的楚瑞心中明朗。
他已被關進這裡終生囚禁，可那位心裡有根刺在紮，不除掉他始終難安。
皇陵把守森嚴，到底還要顧及先祖，所以纔會藉口大赦天下將自己挪進皇子府。
屆時派去刺客，待他身死的那刻，便借“廢太子不除，民憤難平。是以有江湖中人行俠仗義，朕心雖痛，卻不得已。”之名，除之後快。
畢竟自己身上同樣揹負著被嫁禍的死罪。
先帝在時，司禮監提督顧望瀛勢傾朝野，其時擇立楚瑞為太子，冊封禮是他一手操辦；後來戰敗，揹著死罪卻能藏身皇陵保命，也是他在先帝和新帝之中周旋。
照新帝鬥筲小人的脾性，即使顧望瀛表露忠心，也難逃刁難。
如今緊要當口也敢派人來告知訊息，是想告訴自己，他身出漩渦依然行得穩當。
另外就是提醒自己艱難保命。
“抬起頭來。”
宋簪星緩慢仰頭。
“你說新帝放過了宋家二郎？”
“聖上念在宋家先祖的苦功，現將宋二郎羈押大理寺。雖未明說放過，可也未說加判。”
這些傳言是宋簪星從觀中醫童那裡聽來的。
斬草除根的道理新帝一個踩著累累白骨爬出來的怎會不知曉，他定不會大發慈悲放過宋家餘孽。
楚瑞眸光漸冷，沉吟良久。
燈台裡的燭火即將燃儘時，他道：“回去告訴督主，我要見宋二郎一麵。”
心臟驀然如震雷般狂跳起來，宋簪星失了分寸，恍然站起，耳邊隻剩下一個聲音。
他要反了。
陣雨毫不停歇，路麵愈發難走，宋簪星本就不熟於架車，在被馬蹄子甩了一身泥後，冒雨扯著韁繩尋到了殘破驛站裡暫避。
“好冷……”
宋簪星裹緊披風，蜷縮在呼嘯灌風的窗戶下，麵前的稀疏火苗一次次熄滅又被點燃。
叢林遮天蔽日，夜半三更更顯荒涼恐怖。
她緊閉著眼，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，複大著膽子睜開。
正對上一雙佈滿紅血絲，毫不掩飾狂喜的眼睛。
-本督已經做到了，宋郎君還不準備說出另半卷天書的藏身之地麼？”顧望瀛孤身來到地牢，舉著通紅烙鐵，笑得陰森。宋二郎眸光灰白，神色卻毅然，無所畏懼得笑，“督主莫急，先聽我說個故事吧。”“三年前六子奪嫡之際，七皇子楚序深夜造訪將軍府，許下公爵之位求宋家舉力相助。”“然我父先為先帝之臣，後為廢太子之師，便婉拒了他。”“誰料奪嫡事必，七子入主東宮。其睚眥必報的很，冊封禮後首次立威風便借不治軍務之名斬殺了我四弟...